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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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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考當日,考堂外。

以唐安宴所在之地為中心,方圓十米都不敢站人。

範松中毒一事不到一刻鐘便傳遍了國子監,本不算什麽大事,卻因為牽扯到了唐安宴才讓他們諱莫如深。唐安宴的跋扈誰都見過,被他揍過的人不知凡幾,眼下明顯能看出他心情不好,自是沒人敢上來觸黴頭。

所以這會唐安宴身邊只站了鐘靈和虞月卿兩人。

唐安宴只知道範松是因為吃了他給的棗泥酥才中的毒。

背後下毒之人可謂相當陰毒。

桌上吃剩的棗泥酥殘渣裏還留有不少的斷腸草碎末,綠色的碎渣在旁人看來是很明顯,可頭一次吃這糕點的範松卻不清楚。

連塞進棗泥酥中做點偽裝都不屑,侮辱的意味很明顯。

此事雖已上稟了監丞與司業,可因為沒鬧出人命,又撞上大考,只敷衍了句此事稍後再議,便壓下暫且不論了。

鐘靈依然憤憤,但也無奈,說到底還是因為範松賤籍的身份,賤籍的生死與他們來說自然比不上眼下這大考來的重要。

連著給範松灌了兩日的甘草綠豆水,他體內的毒是清的差不多了,但人依舊很虛。

唐安宴雙手抱臂,斜斜倚在柱子上,看著範松拖著虛弱的身子趕來考堂,一步步雖走的吃力,卻很堅定。

此次大考於範松而言,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。

若考好入了聖上眼,只需被誇上一句,國子監便再無人敢隨意欺辱他,若再討了聖上歡心,只怕範松為了脫離賤籍而忍辱負重、茍且偷生的日子就真的可以就此結束了。

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,除非範松真死了,否則今日便是爬,他也會爬來。

或許背後下毒之人正是見不得範松好,害怕他真憑這一考翻身,才在這節骨眼上動手。

可惜這人好惹不惹,偏惹上了唐家大少爺,竟敢在他唐安宴送出去的東西裏下毒,不將人揪出來唐安宴誓不罷休。

齊天佑遠遠地便看到了唐安宴他們幾人,不知怎的,才幾日未見卻像是隔了三秋,他面上雖雲淡風輕,可眼底的笑意已經出賣了他歡愉的心情。

幾人圍在考堂門外,是為了等入堂的學鐘。

唐安宴和虞月卿背對著齊天佑,自是沒瞧見他。

而鐘靈面對唐安宴站著,餘光一掃便看到了步履規矩的齊天佑,被馬蜂蟄出來的紅腫全消,只餘下幾點不明顯的紅斑的面上,星點笑意掛在眼角。

鐘靈擡手朝他揮了揮,和他打招呼道:“看來天佑兄恢覆的不錯。”

虞月卿順著鐘靈的視線轉過頭,見齊天佑朝他們微微點頭,桃花眼一揚,扭著扶柳腰肢微笑著迎了上去,張口便是噓寒問暖。

熱情異常,不似平時的她......頗有些怪異,然而凝眸在齊天佑臉上的唐安宴,沒註意到。

隔這麽遠都能感受到齊天佑身上散發出來的輕松愉悅。

唐大少爺抿了抿嘴,不懂大考在即,有什麽可高興的,一想起要提筆寫那麽多字,他這個聰明絕頂的腦袋都快趕上齊天佑腫成豬頭時那般大。

“唉~”隨著老古板一手負於身後,一手端於身前,老氣橫秋向他走來,唐安宴長嘆了一聲,這氣定神閑波瀾不驚的樣子真討人厭。

隨著齊天佑靠近,唐安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日一起打葉子戲。

連贏十八把的逆天運氣,老古板莫不成是天選之子?

大少爺猛然間參透了什麽!本是郁郁寡歡、沒精打采的鳳眸,霎時撥開慘淡愁雲,露出裏頭若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眼瞳,倏地將站若歪松,斜倚靠在柱子上的身子旋起站直。

頗覺擋在他和齊天佑中間的虞月卿礙眼。

擡手將虞月卿一手撥開,對上齊天佑疑惑的眼神,雙手大力合十,置於額心,學著寺廟裏的信徒,帶著虔誠的信念閉上了眼,只見他一本正經喃喃道:“保佑小爺逢考必過,沒有丁等!”

言畢還朝齊天佑拜了兩拜。

齊天佑腳下的步子一頓,面上平靜無波,卻把錯愕寫在了眼裏,頓了片刻才移開看向被唐安宴挪開的虞月卿。

兩人互換了個不解的眼神。

唐安宴無論在哪都是最引人視線的存在,這會也不例外,就算離得遠,也有不少監生發現了唐安宴怪異的舉動,齊齊驚掉了下巴。

忍不住感嘆——不愧是不可一世的唐家大少爺,彎個腰都能帶出氣貫長虹的氣勢。

感嘆完又覺得奇怪,一向橫行無忌的禹陽一霸,怎會給大理寺卿的兒子彎腰鞠躬,頂禮膜拜?

見到如此詭異之景,已有不少監生聚到了一起,窸窸窣窣分析起了唐安宴此舉的意圖。

小霸王好像從他落水溺亡又自棺材裏爬出來以後,整個人都開始變得神神叨叨,開始信鬼神。

曾有不少監生,夜裏見唐安宴和他那形影不離的表弟,拿著一疊黃符偷偷在齋後燒,邊燒還邊念叨著什麽讓四方游魂快來找他這樣的鬼話。

聽著像是在招魂,再加上時不時揚起的黃符,嚇壞了不少人。

向來沒禮貌的唐安宴,幾日不見突然變得這般謙遜,將齊天佑著實驚得不輕,聽虞月卿說唐安宴這幾日徹夜不眠地挑燈夜讀。

他心裏忍不住懷疑,難道是讀書讀傻了?

不過唐安宴能懂禮數,算是好事。

這樣一想,齊天佑忙擡手作揖還了個禮。

只有鐘靈聽見了唐安宴口中的念念有詞,她擡手掩了嘴,才沒有將笑意傾瀉出來。

少見唐安宴這般認真地病急亂投醫,唐叔這命門抓得實在太準,竟讓大少爺拿齊天佑當考神來拜。

學鐘鐺鐺敲響,伴著司業一聲“進。”人群一陣蜂湧進了考堂。

第一場制義,考題為《君子哉》。

唐安宴從看見題目的第一眼起便心生煩躁,卻又不得不忍著厭惡,提筆下墨。

從破題、承題到後股、束股,他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。

在先生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交了滿滿規整筆墨的卷子,走出堂外用力呼出一口濁氣,才覺自己甚是了不起。

居然能寫出這樣一篇違心之言。

第二場考得是律令,考題為禮律。

唐安宴一見這兩字,便先笑了,別的不敢說,這禮律他可是倒背如流,以往都是他爹在他身上掄上一棍子,他背一條,如今只不過是提筆默寫而已,更是不在話下。

文考的最後一場,也是唐安宴最沒把握的一場,算學。

勉勉強強將前兩大題算了出來,可最後一題他深覺自己撓禿頭也撓不出答案來,索性放棄。

沒必要做無謂的掙紮。

三門文考結束,黃昏已謝去,夜幕即將鋪開。

唐安宴身疲力竭勾著鐘靈的肩膀拿她當拐拄,一齊往誠心堂外走。

從來不知道考課是這樣費心神的事!

以往考課他要麽是不去,去也是呼呼大睡,這會全心全力考完,連著幾夜未眠的疲憊一下子全湧了上來,竟比和家裏老頭拳拳到肉的過招還要累。

齊天佑跟在兩人身後,背著手翩然走到了唐安宴身側,依然是那副從容不迫的姿態,開口問道:“安宴兄考得如何?”

唐安宴仰頭瞥了他一眼,想起什麽,忽的從鐘靈身上起來,拿出了對待天選之子的態度,端直了身子,用力拍了拍他的肩,一臉嚴肅道:“能不能過就靠你了!”

齊天佑疑惑地皺起眉,過不過與他有什麽關系?

唐安宴正同齊天佑問算學前兩題的答案,鐘靈忽瞥見範松越過他們往門外走去,忙趕了上去。

正想囑咐叫他回去別忘了喝藥,卻在見到他的面頰時,不由地頓住。

範松今日是同他們一起在考場沒錯吧?

這紅光滿面的精神小夥模樣,怎和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?

她竟不知,考課還有治病的療效。

唐安宴垂著嘴角瞥見鐘靈在和範松,眼倏地一亮,朝齊天佑揮手告辭,大步流星走了過去。

一把勾住範松的肩,大少爺滿臉期待地看著他,問道:“算學前兩題是幾何?”

聽了範松的答案,唐安宴叉腰大笑,這次他肯定不是丁等了!

方才同齊天佑一問,還以為自己錯了一題,沒想到範松答案竟與他相同。

一想到老古板還不及他臨時抱的佛腳厲害,他心裏更是美滋滋。

範松看著唐安宴滿臉誇讚地將他瞧著,面上微紅,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謙虛道:“我做的也不一定對。”

聽聞此言唐安宴立刻不高興了,前一秒還在狂笑的臉,這一秒鳳眼微瞇,帶著寒光,威脅道:“你敢不對試試!”

範松與唐安宴不熟,自然不知道唐安宴這變臉的絕活是川地學的,見少爺冷了臉,嚇得肝一顫,咕咚咕咚連咽下兩口唾沫,才讓自己的心跳的沒那麽快。

鐘靈見狀忙伸出手,揉上唐安宴的面頰,想將他這一臉的煞氣揉掉。

“大晚上的,你就別出來嚇唬人。”

範松今年才十五,比鐘靈還要小上兩歲,自知道範松的年紀,她本就泛濫的母性,更是一發不可收拾。

唐安宴將鐘靈的手從自己臉上扯下來,連連後退,擡手往自己眼上一擋,沒正形侃道:“好刺眼的佛光!”

鐘靈被他打趣的忍不住大笑,伸手要去打他,唐安宴自是不會坐以待斃,拔腿便朝齋舍跑去。

唐安宴今日肚子裏的墨水都吐了個幹凈,連帶著身子也是精疲力盡,早早地便洗漱完上了床。

鐘靈看著倒頭就睡的唐安宴,到嘴的話頭又被她咽了下去。

無奈嘆了口氣,上床躺好。

翻來覆去,只要一想起師父的來信,她就愁得睡不著覺。

信上問了鐘靈雙魚白玉是否按他所說,上元夜就戴在身上再沒摘下來過。

——事實是玉還在唐安宴脖子上掛著呢,鐘靈不敢和師父撒謊,因而也就沒有回信。

唐安宴說的不錯,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,鐘靈便答應他幫他捉完七只鬼才能取回玉。

眼下才捉了三只鬼,而師父不出一月便要到禹陽了,這玉她必須得想法子先拿回來瞞過師父的眼睛。

誰曾想一向對她大方的唐安宴,不知怎回事,偏偏對這玉是執著的很,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。

一想到師父令人發指的懲罰手段,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
鐘靈臉朝向唐安宴,側躺著身子,時不時拿眼偷看他精致的側臉,綿長沈穩的呼吸在幽靜的夜中分外清晰。

她盯著看了酣睡中的唐安宴許久,胸口繡著金線的綢緞衣襟微微敞開,鐘靈杏眼咕嚕一轉,蠢蠢欲動的心思立刻活絡了起來。

非常時期,只能用非常手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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